晴艾仓库
2014.2.14—2014.8.9间全部晴艾产出
已经出坑,偶尔庆生诈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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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用名:透明的世界|雪落洛

【晴艾】【时缟晴人中心】以你之名(校对版)

出圈作,送给基友延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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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缟晴人中心】【晴艾】以你之名


晴人能听见那一直充斥在耳边的,单调,但却稳定的,心跳声。

那声音,仿佛穿越漫长的时空,然后在他的身侧降临。

他阖眼,宇宙星云炫目的光晕将他笼罩,耀眼的光芒下,他年轻的外表从未因为时间的流逝而产生改变。


——1


晴人曾经遇到过13个艾尔艾尔弗。

这13个艾尔艾尔弗几乎都如出一辙,无论出身,性格,长相,甚至是人生经历都显得无比相似。

晴人对此感到过抗拒,感到过不解,可是他却和其中的每一个都无可抑制的相爱,相处,最后看着他们不约而同的走向人类的终点。

晴人如同不喜欢这样的事实一样,不喜欢“宿命”这个词。

或许在他人看来,晴人漫长的人生轨迹之中,他常常被这个词所笼罩:注定要成为驾驶员,注定要不断战斗,注定要背负起当时那个风雨飘摇的学生国,也注定要和他一辈子最爱的人相遇。但即便是这样,晴人也依旧讨厌所谓的“宿命”。

在晴人看来,这些都是他自己做下的或正确或错误的决定,许多个选择之后,命运变成了宿命,一切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就像晴人从没想到所谓的“新吉奥尔”会在日后发展成庞大的第三银河帝国,自己居然会选择艾尔艾尔弗作为终生伴侣一样。

所以,晴人同样没想到过,在艾尔艾尔弗去世后的数个漫长的年头里,他竟会再次和他不断的相遇。

相遇,坠入爱河,然后时间再将他们分开,反反复复。却每次都能让他着了道,就像是会上瘾的毒药一样侵蚀着他的心。

相遇,即是希望,而分别,却是绝望。

晴人企图逃避这样的事实,他甚至祈祷过下一个艾尔艾尔弗会与之前的大有不同,然而事实却总是辜负他的期待,艾尔艾尔弗一如原来那般冰冷,不近人情,总是像一把闪着冰冷的银光的利刃,笔直的没入晴人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这让晴人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艾尔艾尔弗是他一生始终都无法越过的坎。

但是他又何尝不知道,于他自身,却从未想过去跨越它。

时光流逝,晴人的心日渐深邃,坚不可摧的外壳将它层层包裹,一切能够伤害到他、影响到他的东西被又高又厚的心墙统统拒之门外。即使如此,艾尔艾尔弗却依旧是他最致命的弱点,是晴人唯一无法保护自己的地方,当这里的幻象被世界的尖刺所刺破,时缟晴人这个存在就将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因为如此,晴人才总是掩饰着自己的弱点,不让任何人知道它的存在。好在他对于自己情感的控制日渐熟练,即使难过,晴人也总是能够面露微笑。他发誓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个弱点,拼了命的压制自己的感情,埋头于工作,将艾尔艾尔弗的存在从自己的生活中彻底抹去,可每当夜深人静,他独自闭上眼睛,在转辗反侧的梦境之中,艾尔艾尔弗就会从那片记忆之海的最深处突然浮出水面。

而晴人就站在那海的角落里,呆呆的、一动不动的承受着那双清澈见底的紫罗兰的幽瞳投来的视线。那道目光仿佛来自亿万光年以前,穿过之前他度过的每个漫长的日日夜夜,最后在他的身上垂直的降落,悄无声息的踏在他的心底,在那片最柔软的地方上留下世间最温柔的亲吻。


无边无际的宇宙里,流线型的黑色穿梭机反射着恒星的光华,悄无声息的切开空间,从广阔的空间的一隅平稳的划过——

这是一支隶属于第三银河帝国的舰队。

此时指挥舰内正弥漫着一种相对轻松的氛围,完全让人想象不到他们刚才才打完一场难以想象的恶战。从和敌军在3599星域相遇战斗开始,到在晴人的指挥之下的作战胜利,已经经历了3个地球日,这在超前科技支持下的战斗中,已经算得上是难得一遇的高强度战斗了。

若是在平时,普通的战斗甚至不会达到半天,炮弹的威力经由无数科学家之手,已经变得无法想象,打起仗的时候,有些老军官甚至会戏称这是吸尘器,摁下发射按钮后的那一瞬间一片区域就会被立即清理的干干净净,半点东西都留不下。

也同时因为这样,现代战争才会异常残酷。许多新兵,刚上战场的时候,有些甚至都活不过半分钟。或许有些还幻想着能在战场上大显身手,然而很快美梦就会被沉重的现实所击碎。

狼狈不堪,然后祈祷能够活下去,在炮火中摸爬滚打,在左右夹击中寻找触摸希望的机会。

晴人当然明白这些。

此时的他,已经不是数百年前的那个固执又天真的时缟晴人。过去的他,坚信着所谓自己的力量,肩负起保护大家的重任,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吞咽下全部泪水和痛苦,艰难的前行;现在的他,坚信着所谓大家的力量,肩负起保护帝国的重任,带领着将生命托付于他的人,一起挣扎着前行。他变了,但某些最本质的部分却依旧没有变化,比如他依旧会将责任置于自己之前——

哪怕牺牲自己也不要紧,只是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能够幸福。

在这一点上,他和艾尔艾尔弗都惊人的相似,以至于以前常常被流木野拿出来说事。两个性格,甚至经历、观念都完全相反的人,却唯独在这一件事上,无比的一致。

无论面对什么样的事情,都会选择牺牲自己来成全别人,思考事情从不考虑自己,而选择先考虑大多数的人。

所以最后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晴人坐在指挥席上,湛蓝色的眼瞳里显露出掩盖不住的疲倦。这3天里,他几乎没怎么睡觉,不断的思考,指挥,甚至亲自加入战斗,这3天里他所完成的工作,比任何一个战场上的士兵所完成的都要繁重。

直到确认该片星域内敌军的反应完全消失之后,晴人才从那张并不怎么舒适的椅子上站起身来。平时太忙而没有时间去修剪的刘海落在了眼前,他伸手拨了拨,又连忙摆摆手阻止了想要跟上来的副官,然后顺着穿梭机的走廊,回到了就在指挥室旁边属于他自己的私人房间。


房间里一片漆黑。

晴人缓慢的走到房间里唯一的那扇巨大的舷窗前,在那面特殊材料制成的玻璃之外,是他所熟知的无边无际没有尽头的世界。房间里微凉的空气中,只有穿梭机运行产生的“嗡嗡”的机械声。晴人故意没有打开房间里的灯,事实上,宇宙中的星云散发出的那些耀眼光辉对于照亮这个只有一张床和少量的私人物品的房间就已经足够。

他倚在窗边,坐的太久让晴人决定先站一会再去休息。带着黑色手套的手在军装的前胸里摸了一会儿,最后掏出了一包烟和一只银色的打火机。晴人叼着烟,右手灵活而娴熟的用打火机点火,金属碰撞的声音在一片机械声中显得格外清脆。

烟雾在虚无之中散开,随后他闭上了眼睛。

如晴人所料想的那般,艾尔艾尔弗自然而然的便浮现在他的脑中。

事实上,晴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自从上一个艾尔艾尔弗离开以后,晴人有足足十年的时间,再也没有见过他。

或许是因为晴人太忙,这十年间,除了一些帝国必要的仪式或是节日,他都一直在边境的前线上,带领着帝国的舰队征战。

并不只有晴人,流木野留在帝都负责掌握全局,对于和人交际这一点,她格外显的要游刃有余。而犬塚和山田也一起去了另一侧的边境前线,自己这边则是晶,晶的Valvrave对于战斗来说并不非常实用,所以她常常扮演辅助的角色,或是亲自带着技术人员开发新的机体。比如说现在晴人所在的这架隶属于编号开头AFG的穿梭机,它的核心技术“指挥塔”,就是晶历时两年,从最初的构想,到最终的庞大计算系统和巨大的雷达监测范围,以及最关键的信息交流通道,一点一点的设计出来的。

不得不说,晶在第三银河帝国的军事技术领域,做出的贡献是非常巨大的。年龄并没有限制她对于事物的认知和灵感,反而成为令她的设计完成度更高、理念更加超前的强大助力。

但是即使晴人忙于指挥前线的战斗,这也并不代表他没有在战场上遇到过艾尔艾尔弗。

大概是第六个或是第七个,就是晴人在那片大概位于一千多星域中的一个行星的补给点上与其相遇的。

艾尔艾尔弗是那个补给点的一名士官。

晴人遇见他的那会儿,他刚从训练场里走出来,银色的头发因为运动出的汗而湿漉漉的贴在白皙的皮肤上。那时的艾尔艾尔弗朝他行了个礼,便很快离开了。

后来,他们就在一起了,然后一起度过了两三个年头。紧接着,那片星域上最严酷的战斗便被打响,艾尔艾尔弗便牺牲了。

晴人心里明白,艾尔艾尔弗的牺牲,和他有很大的关系。

那场战斗持续的时间非常久,艾尔艾尔弗上阵后立刻被派往敌军军舰最密集的区域。然而意外恰恰就在那个时候发生了。

晴人当时甚至都没有办法把他从里面救出来,可随后他就用那双曾经拥抱过他的手,摁下了己方申请发射最大火力的批准按钮。明亮的火光顿时在黑暗的宇宙中炸裂开来,照亮了整个指挥室的士兵欢呼雀跃的模样,也同样照亮了坐在指挥席上,他面无表情的脸庞。

他们之间的感情都是秘密的,甚至连晴人当时的副官也不曾知晓。就在一片庆祝胜利的呼喊声中,晴人一动不动的坐着,脸上缓慢的露出看上去欣慰而喜悦的微笑,放在操纵台上的手指却发着颤,寒意从指尖顺着手指攀爬而上,变得格外冰凉。

那时候晴人对着自己默念。

“够了。”

他对着自己说道。

“……够了。”

他微笑着再次张开嘴,干燥的嘴唇甚至都没有做出明显的变化,连声音都压得很低很低,以至于除了他以外,任何人都没有听见。

不,其实他自己也没有听见,士兵的声音过于响亮,所以他什么都听不见。

他像是死去了一般,听觉消失,触觉消失,紧接着,视觉也从大脑中所抹去。

所以,操纵台的一角上亮起的艾尔艾尔弗最后发来的讯息,他也看不见。

“开火。”

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战术——牺牲一个,挽救全局。

也是他们两人最擅长的战术。


晴人起身,头一次的戴上了军用手套。

他走下指挥席,和每一个一同奋战的下属们拥抱,击掌,欢呼,雀跃,除了艾尔艾尔弗。

除了那个让他用一生去执着的人。


——2


舰队最终降落在隶属于帝国边境的一个小行星上。

晴人从回忆中转醒,窗外的景色已经从静谧的宇宙转变为了白雪皑皑的世界。

他踱着步,感受到重力时隔已久带给他的踩在地面上的感觉,带着副官走下穿梭机。走出舱门的一瞬间,冰冷的寒风瞬间直冲而来,晴人缩了缩,很快拉紧了军装的领子。

之前他们截获了敌军的情报,得知在这里有一处敌人的据点——虽然晴人不是很能明白他们选这片地域的理由。这片地区气候经常十分恶劣,常年被冰雪所笼罩……

晴人突然怔住。

他的脸上还挂着往常那般的温柔笑意,白色的雪在他的眼前纷纷扬扬的落下,带着冰凉的温度,无声的填满了整个世界。

多尔西亚。

数百年以前,那个雪夜中的多尔西亚,还有那个与他一起度过黑夜的少年,他挚爱的人。


……又要相遇了吗?


晴人没有选择使用移动工具,而他的副官强调说要保护他的人身安全,便执意跟在了晴人的身后,任由着他在零下十几度的冰天雪地里,绕着城市高大的城墙,一脚深一脚浅的行走着。晴人没有点破在神附之体面前,人类的血肉之躯完全不够看的事实,而实际上他所做的全部,仅仅只是付之一笑,便同意了副官恳切的请求。

喜欢跟着就跟着吧,他如此想到。

突然有人举着刀冲了过来,说真的,在这个科技如此发达的年头,金属制的刀具都已经是古董级的玩意儿了。也就只有晴人这些,活了自己都不知道多少年的人,还知道这种东西。

所以晴人的副官也自然没有反应过来。

刀已经伸到了身前,晴人突然伸手握住了袭击者的手腕,角度极其刁钻的一拧。那人吃痛的松了手,刀落,然后晴人松手,稳稳的抓住了刀把,锋利的刀尖在空中划开完美的弧度,直指着对方的额心。

副官明显是吃了一惊,惊慌失措的想要上前检查晴人是否有受伤。

“我没事,还是先带他走吧。”刚刚晴人那一向平和的脸上突然露出的冰冷杀意已经完全不见踪迹,此时的他,脸上挂着无奈的微笑,边说话还边耸了耸肩,仿佛他真的仅仅只是一个17岁的普通少年。

而他手中的那把堪称老古董的刀,被他的手稳稳的端住,锐利的刀锋反射着白雪的光芒,依旧抵着袭击者的眉心。


回到了临时准备好的休息地点,晶已经带着部队在那里迎着了。

他们讨论了接下来的战况以及一些关于新型穿梭机的可改进之处,晚饭的时候,晶又和晴人聊起了一个月之后预定要举行的一场酒会。这种酒会需要神附之体到场,平时晴人和流木野他们都商量好轮换着来,这次轮到了晴人。晴人听完就让副官开始着手安排之后的日程。

本身晴人就没有计划在这边的战线上停留多久,他这次来这颗星球也是为了吸引敌军的注意,引蛇出洞,尽快解决了这块他们的心头大患。所以副官很快就把之后一个月的行程调整妥当,交到了晴人的手中。

晚餐结束之后,晶就带着晴人去了她带领的舰队的穿梭机上。

晶的这架穿梭机并不单纯是指挥机,同时里面还有庞大的实验室和开发基地,这次的新机种是“指挥塔”的副产物,无人机。

无人机在战场上的历史已经相当悠久,甚至可以追溯到帝国建国时多尔西亚的傀儡机。不过就晶的方面来说,她这次开发的无人机要比那些更加高端一些。

“连线距离长达万公里。”晶露出有些得意的微笑,相比百年前那个怯懦胆小的她已经大有不同,她紫红色的长发束在脑后,随着她转身的动作舞动。晶看向研究室中心的那台尚未加上装甲的机体,晴人也看向那边,马上就用他所具备的军事眼光分析起了内部构造以及战场上的实用程度。

“这次的话,我想能减少很多伤亡人员。”

“操作系统是什么?”

“RS型,我和坂本君一起设计的。”晶指了指旁边身着白衣正忙碌于电脑前的年轻人,然后把一个小小的盒子塞进晴人的手里。

这个盒子是军用的联络终端,晴人启动它,一页资料马上便被投影在他的面前。

不得不说,晶在电子领域的才能令晴人叹为观止。这次的新系统比起以往,可以说已经趋近完美。新型的无人机,操作已经不再依靠人手,为了节省从人脑反应到达身体反应的几微秒,已经全部由直接让大脑下达指令的方式来实现操作。简单来说,以后只需要驾驶员坐在指定的座舱内,将传导器与神经联通,就可以在战场上战斗了。

而传输数据所需的时间在“指挥塔”的强大系统之下,已经被无限缩短。

“这台新机体我还加了点别的东西,它的机动性也会异常出色。”晶说着便带着晴人看了那台未完成的模型机的引擎和能源装置。


晚上,晴人从穿梭机上走下来,这回晶没有跟着他,还有一些系统上的调整需要她时刻都在现场。晴人在雪地里踱着步,城市里的灯光早已不见,只剩下深蓝色的天空中的不知名的行星散发出的微弱光芒。

他想起晶提及的无人驾驶系统,曾经在他们建立国家以前就已经存在的技术,只是那个时候需要的是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以及符文的流动和交换。建国以后,即使符文收集的机器早已建成,但他们考虑到了许多方面,最终还是选择了让大部分军队的机体依赖新型能源来运转。

不过尽管这样,第三银河帝国的象征却永远是Valvrave,神附之体,以及符文。

这些曾被晴人,甚至是世人视作是诅咒的东西,在许多年以后,已经成为了人们的信仰,成为人们心中的神明。

真是讽刺,晴人苦笑着这么想到。

然后他刚觉得讽刺,就被人包围了。


此时的情况完全在晴人的预料范围之内,不然他也不会选择在这样危险的时候一个人在雪地里转圈。平时晴人驾驶着Valvrave作战,给人们留下的印象总是他只精于机战和指挥,实际上晴人的单兵作战能力也极强,只是他在这一方面做的不是太明显罢了。

所以早在被包围之前,他就已经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别在大衣内侧的手枪已经上膛。尽管现在已经不时兴拿手枪当作武器了,但毕竟晴人用了太久,习惯性的就会带上两把。他在黑暗中静静的伫立,白色无垢的雪花再次从空中飘落,不远处传来皮靴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晴人不动声色的掏出那两把跟随自己多年的大口径手枪。

夜晚过于黑暗,他无法用释放符文的方法来感知敌人,只能靠着轻微的声响,辨别来人的方位。

但这也并不代表他就会一直站立在原地,神附之体虽然不会死亡,但也不是拿来当活靶子用的。晴人突然身一侧,以极其刁钻的转向在雪地上开始移动,就在那一瞬间,几条清晰可见的能量轨道就在他的身遭出现。他又突然急停,手枪在手中转了个圈,瞬息间数发子弹就已经飞出,紧接着就响起金属埋进人体发出的闷响。

大概这批人是派来试探晴人的,所以在几个人受伤之后,便立刻选择了撤退,很快便在夜色的掩护之下消失了踪迹。

晴人转了一圈,找到两三具还带着余温的尸体。他摸索了一会儿,很快便拿到了他们的铭牌。几块铭牌被他都挂在一个链子上,互相碰撞发出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响亮。晴人在夜色中轻轻地叹了口气,因为刚刚那些死去的,无一例外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他不喜欢战争,不喜欢人们哭泣,更讨厌有人死去,然而现实却将他推到这里,让他丝毫没有闭上眼睛去无视它们的权利。

“人总是会死的。”

说着这样的话的艾尔艾尔弗,就死去了,但是他却不能。

晴人用终端联系了副官,不久后,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满头大汗的开着车赶了过来。

“您下次千万不能单独再出去了!太危险了!”他看见地上的尸体,脸都变了颜色,急忙拉着晴人把他塞进车厢,自己才去把那些尸体抬进后备箱。

晴人苦笑着坐在车里看着他忙完,手里把手枪又装回了枪套。


晴人很少经历过和平的日子。

不仅仅是因为他责任心太强,一年到头老是奔波于各个战场,指挥,作战,还老是在各个司令部里开会做战略部署,而且他也希望自己通过不停的工作,好让自己不要回想起过去的事情。

记得以前有人说过人给自己找点什么事情做的时候,他就会不容易陷入痛苦。

晴人承认这句话很有道理,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越是繁忙,艾尔艾尔弗就越是难以出现在他的脑中,占据他的每一根神经,让他变得痛苦。

他曾经和艾尔艾尔弗一起建立起了帝国,和他一起度过许多个日子,晴人曾经认为那样的日子能够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某一次他去亲吻艾尔艾尔弗,在他的眼角上看见一丝浅浅的皱纹。

艾尔艾尔弗的发色隐藏了他的白发,但是他的容颜却显示了时间的流逝。可惜他们都太过忙碌,晴人始终站在台前扮演一个合格的领袖,艾尔艾尔弗则在暗里为帝国的一切打下铺垫。所以艾尔艾尔弗在帝国的历史上甚至都不算是个功臣,有关他所有的记录都终止于晴人战胜凯恩的那个瞬间,之后便是无尽的空白。

而他鲜为人知的一生,却始终被晴人所铭记,被每一个从那个纷乱的年代里存活下来的神附之体所铭记。

此时那个时代的艾尔艾尔弗再一次占据了晴人的大脑,他坐在自己的床上,手下是亚麻床单粗糙的触感,空气冰冷,然而晴人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他好像回到了几百年前,那个炎热的夏天,那个连太阳都太过于耀眼以至于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的下午。

那时艾尔艾尔弗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便从空调房间里出来到庭院里散步,酷暑的高温让他出了点汗,银色的头发紧贴在因为长时间伏案工作而显得有些苍白的皮肤上。晴人因为暂时的休战,得了空就一直跟在他身边。随后艾尔艾尔弗突然说他觉得有点累,想要睡一会觉。

那甚至是晴人第一次听见艾尔艾尔弗说他累,但是他没注意到这一点,就拉着艾尔艾尔弗去了两个人的卧室。

他们没有拉上房间的窗帘,艾尔艾尔弗和他一并躺在卧室里唯一的一张大床上,身上只盖了一张薄薄的毯子。两个人的平静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艾尔艾尔弗微凉的手从被子下面伸过来,勾住晴人温暖的手,像是个恶作剧的小孩。

晴人微笑着把他抱进自己的怀中,让他的额头抵在自己的肩上。

然后艾尔艾尔弗难得的笑起来。

“就像一个大人对着小孩在撒娇啊。”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闭着埋进晴人的胸膛。

“大概会做个不错的梦吧。”艾尔艾尔弗的话语似带着无声的叹息,转而又被盈满的幸福而掩盖。

然后,他做了一个不再醒来的梦。


晴人轻声呼唤他的名字,艾尔艾尔弗却毫无反应,午后金色的阳光慵懒的撒落在他细碎的银发上,反射出月亮般皎洁的光辉。他紧闭着眼睛,红润的嘴角隐隐约约带着一丝笑意。

最初晴人没有反应过来,于是他伸出手,试图去摇醒艾尔艾尔弗。他埋下头去亲吻他带着岁月痕迹的脸颊和唇角,一面开着玩笑说这样工作会积压到无法完成的地步。直到晴人说到如果不醒来自己就离开的话时,他突然就明白过来:

自己最爱的人,已经不在了。


那时的晴人曾经在许多葬礼上哭过,在樱井爱娜的葬礼上哭过,在野火毬惠的葬礼上也流下过泪水,甚至是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莉泽露蒂那象征性的葬礼上,胸口堆积着沉重而尖锐的痛,透明的泪水不争气的模糊视线,却始终无法被清理干净。

但当他站在艾尔艾尔弗的葬礼上的时候,晴人没有哭。

哭不出来,甚至觉得泪腺是干涩的。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他去亲吻他带着余温的额头,光滑的皮肤上,那些小小的皱纹的所在之处他闭着眼睛都能记得一清二楚。然而记忆尚且还未消失,记忆中的人儿却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哪里都不在。

哪怕是世界上最不起眼的角落,都不在。


晴人突然觉得一切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真实起来,所发生的一幕一幕都像是一场电影,而他则是这部电影的主演。此刻的自己只是站在荧幕外侧,目睹着悲剧的发生与喜悦的终结,却毫无能够挽回局面的办法。

这种感觉让他回想起许多年前,在那个模组77上,“新吉奥尔”刚刚成立的那一天。那一天,流木野带着他去了没有人的影院,他们在那里看了流木野自己主演的电影。或许,那时候的她和自己现在的心情是相似的吧,晴人想到。

但到底还是有所不同的,毕竟,流木野所目睹的,是人为创作出来的虚无,而他自己所看见的,是眼前正在发生着的,活生生的现实。


后来流木野说艾尔艾尔弗算是英年早逝,不然以他的年龄,连退休都算不上。但是那丝毫不重要,别人对于艾尔艾尔弗有什么想法都和晴人无关,晴人只是觉得自己灵魂的一部分好像不见了,消失了。然而那一部分消失的太过于突然,以至于他甚至都无从找起。

他甚至有时会觉得自己像是一具会呼吸的尸体,身体还在,灵魂却早已飘逝。

他梦见伫立在时间的洪流之中,看着许许多多的人从他的身侧经过,杂乱无章的,熙熙攘攘的,带着喧闹,带着欢乐,带着悲伤。他们有的像个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有的不小心撞上他的肩膀,还有的冲他热情的打招呼。然后,他们全都无一例外的渐渐走远。

晴人看着他们灰色的身影远了,远了,消失在时间的雾里,化为灰色的砂砾,随着四季不曾停歇的风儿飘散。

而他却一直站在这里,哪儿也没去。陈旧衣服的兜里还揣着沉甸甸的已经变得冰冷的回忆,胸口的疼痛是他还活着的唯一信号。他捏着一束冻结的鲜红玫瑰,如同他年轻时那般固执的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想要在他经过的时候送给他一个温柔的亲吻,让他看一眼自己手中为他专门准备的花束。


「如果你像我一样的话,那该有多好。」

晴人曾经这么想过,他知道这也曾经是艾尔艾尔弗最热切的盼望。

但晴人终究还是更加希望自己是个普通人,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上的普普通通的学校,度过每一天不断重复的无聊到爆的日常,然后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有时会被上司批评,过年的时候和自己的好兄弟们一起去居酒屋喝酒,就这样平凡的度过碌碌无为的一生,在医院的病床上唏嘘着过往离开人间。但是成为普通人的话,他一定一定,这一生都不会有机会遇见艾尔艾尔弗,遇见这个让他刻苦铭心一辈子的人。

所以,他甘愿接受这样的现实。


——3


敌军的据点在不久之后便被找到了。

这一点对于此时的帝国来说,并不是一件什么麻烦事。他们从晴人杀死的那几个年轻人身上提取到基因样本之后,便找到了他们的户籍,接下来一切都变得好办起来。

当然,敌人也预料到了这种可能性,可惜晴人这一边的动作比他们更快,一晚上便处理掉了这个据点。于是第二天晴人又登上舰队离开了这颗行星。

离开前,一般都会有一些调任或是需要出差的军官到穿梭机上来报道,领取属于他们的通行证和房间。

晴人那时候恰巧穿了一身普通的作战服,靠在走廊的吸烟处抽烟。

说实话,他的烟瘾并不严重,有时候甚至只是用来给他自己提神。晴人点了烟,百无聊赖地凝视着烟头上燃烧着的红色火光。三三两两的士兵从他面前走过,前往办理入机手续的房间。

在那些士兵中,有一个人,仅仅是那一个人,让晴人注意到了。

银色的头发,幽紫的细瞳,锋利的像是一柄利刃上的银光的视线,以及略微偏白的皮肤。

艾尔艾尔弗。

他们又不可避免的,再次相遇了。

那个瞬间,许许多多的晴人想要忽视的情感,一股脑的,从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上涌了上来,将他吞没。晴人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快要溺死的鱼,用尽力气朝着水面游去,渴望呼吸到所谓的“氧气”。


“我是艾尔艾尔弗,有司将军的下属,他派我作为代表和您一起出席酒会,期间负责您的衣食住行。”

银发的俊美军官站在晴人的面前,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着自己的来意。

这场景不禁让晴人有些恍惚,上一次也是这样,艾尔艾尔弗穿着军装,站在自己的面前。时间太过于久远,记忆都混杂在了一起,他也想不起来那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晴人露出往常的微笑。

“辛苦你了。”他说。

带着微微的苦涩,以及发自内心无法抑制的欣喜。


晴人之后便按照时间表脱离了舰队,临走前,跟随了他征战一年的那个年轻的副官上满脸都写着“不要走”三个字,晴人看着他那副可怜的样子,无奈的露出微笑。

“又不是一去不回了,还会回来的。”晴人用安慰性的话语说道,然后就看见这个小青年的脸上由悲转喜,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艾尔艾尔弗的跟随之下,登上来接他回去的穿梭机。

穿梭机在宇宙里漂浮着,就像一叶小小的扁舟。

晴人依旧站在房间里的舷窗边上,蓝色的眼睛凝视着窗外的星云。

这时,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打破了片刻的宁静。

“请进。”晴人一边说着,转身在烟灰缸里捻灭了香烟。

艾尔艾尔弗从门外走了进来。

“我来通知一下,我们即将进行空间跳跃,您是……”艾尔艾尔弗的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他的视线往下,然后落在了晴人手边的烟灰缸上面。

“不要在意这个。”晴人摆了摆手,“已经要空间跳跃了吗?”

“是的。”

“走吧。”

晴人说完就往外面走,艾尔艾尔弗跟在他的后面,两个人走过黑暗的走廊,来到了机舱。机舱里是几排空座位,空间跳跃的时候,为了防止出现意外,重力装置会被解除,所有人员需要在指定的位置上度过这段并不漫长的时间。而这对于常年往返于前线和帝都的晴人来说,空间跳跃早已是家常便饭,他早已没了跳跃过程中的不适感。

两个人在相邻的椅子上落座,系好安全带。艾尔艾尔弗随后向驾驶室发送了一些消息,室内的灯光顿时熄灭,只剩下应急灯昏暗的灯光。晴人让自己陷在柔软的椅子里,缓缓的呼出一口气,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

“那个……”

隐约间,晴人听见艾尔艾尔弗小声嘟囔了一句。

“有什么事情吗?”

“您抽烟吗?”

“是的。”

然后他们再次恢复原先死寂一般的沉默。

晴人当然知道其中的原因,他们已经不是建国之初那样平等的关系了,晴人现在是帝国的精神领袖,是高高在上不可触碰的存在,而艾尔艾尔弗,则是一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军官,他的存在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别人代替,而晴人的存在却是谁也无法取代的。

分离与相遇,他们的距离在不断地被拉大,但却无法缩短。


结束跳跃之后,距离抵达帝都也只剩下几个小时。

晴人没有离开座位,他打开椅子上的终端,连接了网络。艾尔艾尔弗也没有动,他也和晴人一样打开了终端,但他并没有像晴人那样放松,而是翻看起了一些军事资料。


时间从他们的身侧经过,一个不留痕迹,一个却被紧紧束缚。


穿梭机抵达了皇宫旁的王室专用的格纳库。晴人和他站在门口,等着机舱门解除锁定。他们两个都属于行李不多的人,晴人就根本没拿什么东西,必要的一些武器和烟他都随身带着,而艾尔艾尔弗则提了一只黑色的小巧行李箱。

舱门打开之后,来接他的是流木野。

晴人那一瞬看见流木野平静的眼睛里掺杂了一些错愕和动摇,他朝她摇了摇手,如同好久不见的好友,事实上他们确实是挚友,也是一起战斗、一起建立国家的伙伴。流木野很快便明白晴人的用意,走上来向艾尔艾尔弗打了场面上的招呼,便叫随从带着他去准备好的房间。

第三银河帝国的帝都仍然设立在地球,此时五月过半,天气正晴朗的时候。一群人走出格纳库,晴人在和流木野闲聊的时候,不禁偏了偏头,艾尔艾尔弗站在阳光里,脸上带了一点欣喜和新鲜——虽然在别人看上去他仍然面无表情。

“什么时候遇到的?”流木野看见晴人的视线朝着艾尔艾尔弗的方向,不由得轻笑出声。

“过来的时候,你也知道,他是这次酒会上有司君的代表。”

“已经四十多年了啊……”流木野也跟着晴人往那边看,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感慨。

“恩。我以为不会再遇见的。”晴人转回头,满脸都是无奈的苦笑。

“遇见总是好的,比遇不见要好。”

“遇见了之后,总有一天还是要再分开的。”

“那要看你怎么想,你觉得遇见是幸福的,它就真的是幸福的。”流木野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一副神往的表情。

“说的也是。”晴人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次的酒会,大概都有些什么人来?”

“和上一次的阵容差不多,新派和旧派的数量还是比较均衡。不过就前线上的一些事情,国内有一些人暗中怀有不满。”

“果然是牺牲率太高造成的吗……”

“不全是,这次要多亏了晶的新机体,堵上那些人嘴的工作要简单许多。”流木野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仍然带着微笑,“不过我倒也希望他们能安静点,好让我也能早点回到前线上去。”

“这倒是……”晴人顿了顿,“我那边已经差不多了,这次再过去一次就可以歇一阵了。”

“我来?”流木野对他话中的意思立马心领神会,微笑里增添了几分往昔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女武神的神采。

“好啊。”晴人点头。

他们又说了很多事情,晴人还讲了讲自己在战场上遇到过的好笑的事情,流木野边听边笑。那一瞬间,周围人都觉得,神附之体也不过是一届平常人。事实上,他们原本也都是平常人,只是时间让他们看上去要比年轻的外表老成许多,才造成了那种所谓高高在上的隔阂感。


那之后,艾尔艾尔弗依照指示,跟着晴人一起行动。

第二天的早上,恰巧是教堂的弥撒日。晴人穿了普通的便服,打算去参加。艾尔艾尔弗本想穿着他那一身帝国军装去,结果还是被晴人逼着也换了便服。

所以等到两个人到了教堂的时候,弥撒已经结束了。

“对不起。”艾尔艾尔弗看着向教堂外移动的人流,先行开口道歉。

“没事。”晴人一边苦笑,一边摆了摆手,“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连便服都没有。”

“我觉得便服并不是必要的东西,就没有准备,是我考虑不周。”

“……”

的确是艾尔艾尔弗的风格,晴人只能这么在心里暗自感慨道。

晴人就站在教堂门口,等到人群散尽之后,才踏着悠闲的步子慢慢的走了进去。

整间教堂用了白色的大理石来堆砌,雕刻精美的墙壁上,巨大的玻璃窗里投射下炫目的阳光。神坛上,年迈的神父正拿着圣经和一个女人交流。神父用余光看见了晴人,晴人微微一笑,伸出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于是神父只是微微鞠躬朝他致意,便继续和那位女人交谈去了。

晴人随便选了一个位置,坐了下去,朝着教堂上方的耶稣神像做出了祷告的动作。艾尔艾尔弗也坐了下来,但他毕竟从未来到过这样的地方,只得僵硬的模仿了晴人的姿势,不过显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祷告些什么,就那么坐着一直到晴人结束了祷告。

“您……在祈求什么呢?”他思考很久,还是选择了开口向晴人询问。

“祈求我所爱的人能够幸福。”晴人的声音很轻,带着阳光般的温暖。

他抬起头,注视着这间他来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教堂。

艾尔艾尔弗曾经也和他一起来过这里。

建国初期,这间教堂刚刚落成,他们两人偷偷来到这里。那时候原因非常简单,就是假装两人结婚,而且他们还弄得一点也不夸张,就进来随便挑了个位置一坐,小声宣誓之后,就匆匆离开了。现在看来,那时的自己特别好笑,在恋爱这种事情上,完全就是个青涩害羞的少年。宣誓完了还互相都觉得不太好意思,走出教堂的时候差点在走廊上摔倒。

不过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还是会觉得那是无法取代的,珍贵的回忆。

晴人和艾尔艾尔弗之间,一切关于伴侣的事情都经历过。他们相遇,然后相爱,接吻,约会,做爱,结婚,厮守,衰老,然后生离死别。每一次,几乎每一次都是这样。

等到每一件伴侣之间都会做的事情做完之后,对于晴人而言,留给他的就只有一件——打从心底里祈求对方的幸福。

他比任何人都更加希望艾尔艾尔弗幸福,哪怕给予他幸福的对象不是自己。

不,他还是希望那个人能够是自己,哪怕这样做会使他一次又一次受伤。但是晴人并不害怕,他反而会感到渴望。

想遇见他。

想亲吻他。

想和他一起看遍世间所有风景。

想和他一起尝遍天下所有美味。

想和他一起坐着谈笑风生。

想和他一起靠着耳鬓厮磨。

想和他……

想和他一起到天荒地老。

艾尔艾尔弗是晴人身上最深重的一条烙印,深深的铭刻在他的灵魂之上。

晴人的存在如果一旦没有艾尔艾尔弗就会变得不完整,而艾尔艾尔弗的一生如果晴人缺席则会变得支离破碎。

他们是密不可分的整体,彼此的灵魂紧紧相贴。

他们是独一无二的一对,彼此的心灵紧紧相连。


三日后的晚上,酒会在皇宫里如期举行。

晴人结束了第一轮祝酒,便很快移动到阳台上去了。拉开窗帘,走到向外伸出的阳台上,迎面吹来带着晚上的凉意的微风。晴人眯了眯眼,看见艾尔艾尔弗正倚在栏杆那边,像是在眺望远方城市里五彩斑斓的灯光。

他听见有人过来,便回头,与晴人四目相对。

“教……”

晴人在他开口说出那个称呼前就抬手打断了,因为那个称呼从艾尔艾尔弗的嘴里说出来,真的是诡异无比。

“不用那么客气,叫我名字也可以。”

“但这并不符合规定。”

“我命令你叫我名字。”

“……”

晴人走到他身边去,和艾尔艾尔弗一起看向宁静而喧哗的城市。

无数的灯光亮起,在黑暗中,像是铺在地面上的银河,带着不一样的,斑斓的光芒。

天与地交接,天上的银河与地面上的银河相连,世界像是融为了一体。

晴人看着眼前的景象,几乎入了迷。

“时缟晴人。”

一阵清凉的风擦过他耳畔,传来艾尔艾尔弗低沉而没有情感的声音。

那一瞬间,晴人觉得自己的心脏重重的跳了一拍,在一切感情都几乎被消磨得只剩下一张白纸的此刻,他承认自己有些激动,而且是难以抑制的狂喜。那种腔调,那种独一无二的呼唤他名字的腔调,让晴人在一瞬间觉得——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而且他就在自己的身边,在自己伸手就能够得着的地方,哪里也没去。

晴人垂下眼睑,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任凭温柔的爱意在心中舒展开来。他迎着风,像是真的醉倒了一般,无声的默念属于他的最甜蜜的咒语。


「我爱你,艾尔艾尔弗。」

「我深深地爱着你。」


那天晚上,晴人喝的有点多。

这不能否认他想放松一下的因素,还有一点就是他打从心底里感到高兴。听见艾尔艾尔弗呼唤他名字的时候的那种喜悦,以及涌上来无可抑制的爱意,让晴人觉得自己与往常不同,变得有些失控。

艾尔艾尔弗很快过来扶着他朝他住的房间而去。两个人走进房间,晴人摇摇晃晃的摔坐在沙发上,眼神空虚的望着天花板。艾尔艾尔弗拿来了水和醒酒的药,晴人毫不推辞的拿了服下。他们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仍然没有找到什么可以交谈的话题。

过了一阵,艾尔艾尔弗站起身来,表示自己要离开了,让晴人自己好好休息。他说着从沙发上就站了起来,朝着门的方向走去。


晴人觉得那个瞬间自己一定是大脑短路了。

他想都没想,就迅速的站起身,一手用力的抓住艾尔艾尔弗的手,看着他带着惊愕的表情回过头——

晴人把他压在门板上,吻住了他冰凉的嘴唇。


——4


晴人这个吻吻的很深,很重,带着些悲伤却又快乐的味道。温热柔软的唇瓣相贴,又在下个瞬间分离,然后再度相合,舌头滑过微小的缝隙,目空一切的长驱直入,侵略着口腔内的每一寸皮肤,他们的呼吸声由无声变得粗重,在空旷的室内被无限放大,震得耳膜生疼。

晴人的思绪乱成了一团,等到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和艾尓艾尔弗紧紧相拥,就像是即将要溺死的两条鱼,拼了命的试图和彼此一起冲破名为现实的水面。在那一瞬间,他的意识就已经回归到他原来那种在别人看来甚至于是残酷的理智,原本的惬意被一扫而空,留下来的只有如坠冰窟般的冰冷。

他冷静,却又错愕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放下,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在艾尓艾尔弗的面前保持完美的面具,他原以为自己根本不会选择主动。

但是,他错了。

眼前的现实甩了他一个大大的耳光,打得他脸颊生疼。

晴人终于突然意识到,艾尓艾尔弗不在的这些年,自己究竟是有多么想念他。

他想念和艾尓艾尔弗一起在后方度过的那些和平的日子,所以选择常年呆在战场中心。他想念和艾尓艾尔弗一起在王宫中处理政务的那些繁忙的日子,所以选择成为帝国的保护伞,不再过问政治。他想念和艾尓艾尔弗一起在战场上征战四方的日子,所以当他孤身一人在战场上时,他以香烟为伴,填补艾尓艾尔弗所不在的空白。

晴人在艾尓艾尔弗不在的日子里,做着与他所在的日子里所做的事完全相反的事情。

然而等到他穿过时间的海,到达世界的最顶峰,他才发现自己的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是艾尓艾尔弗留下来的痕迹。或许那些痕迹并不深刻,甚至于很浅很浅,小的细微到难以发现,但是无数痕迹重重叠叠,最后变得刻骨铭心,变得缺一不可,甚至能将他整个人改变。

晴人后退了一步,和艾尓艾尔弗隔开了距离,他眨了眨眼睛,甚至不敢与艾尓艾尔弗视线相对。

艾尓艾尔弗的脸上带了一点震惊的神色,红肿的嘴角上还残留着一丝血迹——刚刚他在慌乱之下咬破了晴人的嘴唇。他身上原本庄严肃穆的军装此时却领口大开,深色的布料包裹着白皙的皮肤,正因为他的气息不稳而上下起伏,这让他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凌乱的美感。

“时……”艾尓艾尔弗低低的轻唤他的名字,却被晴人突然打断了。

“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吧,对不起。”他抬起头,露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微笑,然而这样就已经是他的极限。晴人有些颓唐的转身坐回沙发上,屋内的空气变得沉闷起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艾尓艾尔弗站在门口整理衣领,他俯下身捡起被扯掉的纽扣,捏在手心里。

“明天下午有国防大臣和厚生省大臣来拜访,不要忘记了。”艾尓艾尔弗突然说道。

“嗯,我知道。”晴人回复他,语气里是明显的疲倦。

“晚安。”艾尓艾尔弗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晴人低垂着头,耳边传来门滑上的声音。他在黑暗里一个人坐了一会儿,从口袋里翻出香烟盒和那只银色的打火机,他没有点烟,反而是将它们甩在桌面上,没有再去碰。房间内的空调运作着,适宜的温度让他觉得困意如同潮水般翻滚上来,晴人索性脱了衣服躺在床上,很快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由于离开战场的日子里不需要整天都提心吊胆,晴人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甚至于一夜无梦。他醒来的时候,床头柜上的电子表的指针已经指向了11。晴人打着哈欠弄醒自己尚且还迷糊着的大脑,套着衬衫就去洗漱。一切都准备就绪,艾尓艾尔弗来敲他的门,他们一起出了门,到专门安排的餐厅吃午饭。

艾尓艾尔弗一路上对于昨夜的事毫无提及,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神色一如既往自然如常。这让晴人既是高兴又有些尴尬,毕竟冒犯的是他,而艾尓艾尔弗只是一个不知情的受害者罢了。

然而晴人也并没有试着开口去问艾尓艾尔弗的感想,无理要求艾尓艾尔弗忘了这件事的人是他,他还不至于无理到连他要想什么都要搞的清清楚楚。

转眼间大臣就已经到场,晴人在应酬之中看见站在一旁搭手的艾尓艾尔弗。那个瞬间恰巧艾尓艾尔弗也在看着他,他们在一片喧哗之中四目相对。杂音不知何时消弭于无形,晴人在那双清澈的瞳孔中看见某种和自己一样的东西。

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心底无声无息地滋长,沿着高高的心墙攀爬而上,正面迎上从墙外落进的些许阳光。晴人在凝视中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却在艾尓艾尔弗给予回应之前,就强行转移了视线,专注于眼前的这场谈话之上。

答案什么的,并不重要。

他只需要知道他爱着艾尓艾尔弗就好,其他的事实或是真相都丝毫不重要。


应酬一直持续到傍晚,酒会也在不久之后准备就绪。晴人这次丝毫没有偷懒,该打的招呼都打了,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他才从路过的侍者那里拿了杯茶水醒酒,流木野也结束了一轮会面,手里还捏着盛着金黄色液体的玻璃高脚杯,朝他走过来。

“感觉怎么样?”流木野全身是一件剪裁精细的连衣裙,脚上还蹬着一双做工考究的高跟鞋,整场酒会下来,漂亮的脸上也丝毫没有被疲倦占据任何一点位置。

“不行。”晴人摇头苦笑,在他看来,习惯于这种事的流木野比起他这个常年作战的军人要更加强大。

“哈哈,辛苦你了。”流木野也笑,“要是觉得醉了就去醒醒酒,到王宫后面的花园里去,那里挺安静,平常也没什么人经过。”

“嗯。”晴人点头,“谢谢你。”

“谢什么谢,都一起奋斗这么多年了,还这么生疏。”流木野佯装生气,轻拍了他的头一巴掌,“我平常醉了也跑那里去一个人逍遥自在来着,今天就让给你了,记得把我换回前线就行。”

“好啊,一个月就行。”

“真的?”流木野说这话时有点激动,眼睛都快变成了星星眼。

“嗯,我努力,一个月就换回来。”晴人笃定的点头。

“我等你!”


他们结束了谈话,流木野又到另一边大臣堆里去谈天说地去了。

晴人放下杯子,极其低调的穿过明亮吵闹的会场,朝门外走去。出了双开的那扇大门,喧嚣立刻便消失了许多,晴人踏着门前大理石制的台阶而下,走进昏暗的院落之中。

艾尓艾尔弗的身影冷不丁的出现在道路前方。

“晚上好。”艾尓艾尔弗看见晴人过来,便出声打了招呼。

“嗯,晚上好。”晴人说道,停在了艾尓艾尔弗的面前。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艾尓艾尔弗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合适的话题。晴人没有说话,等着艾尓艾尔弗找到合适的话题开头。

“……您要去哪里?”憋了许久,艾尓艾尔弗才开口说道,语气里还带着满满的不确定。

“后花园,我想吹吹风,要一起来吗?”晴人语调轻松,与艾尓艾尔弗的话成了鲜明的对比。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艾尓艾尔弗点了点头。

“那走吧。”他笑了笑,重新迈开步子,朝着花园的方向开始移动。


帝都的夜十分宁静,就连平时轰鸣的蝉鸣声也都消失得不留一点踪迹。

晴人和艾尓艾尔弗一起走在皇家花园里,花园里的树木被园丁修剪的整整齐齐,微风吹过,飘来淡淡的草木香和花香。他们沿着并不宽阔的林间小径踱步,两双军靴踩得脚下的落叶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们两人一直走到小径的尽头,在花园的深处流淌着巨大的喷泉,温润清澈的水流顺着台阶而下,蜿蜒着爬过蔷薇丛的每一个角落。晴人拾阶而上,他抬起头,无边无际的星空便映入他蔚蓝的眼底。

五月的风是带着些许暖意的,它无声无息的穿过花园的角落,带起星星点点的蔷薇花瓣,吹散晴人的额发。他回过头,在漫天的花瓣中,一下便找到了艾尓艾尔弗的身影。

艾尓艾尔弗站在台阶下面凝视着他,紫色的眼睛里似乎沾染了温柔的夜色,像是空中飘落的花瓣,更像是他们头顶那片无穷的夜幕。皎洁无垢的月光洒落在他银色软发之上,反射出一圈朦胧却明亮的光,他站在光里,神色平静却好像下一秒就要迸发出某种情绪。

晴人站在刚好没过鞋底的水中,朝他伸出一只手。他并不抱着艾尓艾尔弗或许会握住它的希望,只是下意识的想要拉住他,好像他下一秒就会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见似的。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艾尓艾尔弗伸出了他那双白皙的手,捏住他带着薄茧的指尖。皮肤上熟悉的温度在指尖上震荡开来,沿着包裹的神经攀爬而上,滑落在盈满温柔的心底。晴人将他的手握住,手心贴合,他微微使劲,艾尓艾尔弗也站在了水里,站在这片巨大的镜子般的水面之中。

空中溅起一片透明的折射着光芒的水花,如同一把细碎的星砂,散落在黑色的水中,黑色的白色的甚至于许多颜色的水波便将他们的倒影荡碎。镜面波动,涟漪散开,却很快又隐藏在耀眼的星光之中。

晴人迈出了一步,他们移动到水镜的正中央。艾尓艾尔弗对于跳舞异常的生疏,却被晴人很好的带起了舞步。在花瓣的雨中,他们转了个优雅的圈,无声的交换舞步,水中的星空与天上的星空融为了一体,仿佛世界在很早以前就被悄悄关闭,而他们是这世界关闭前便存在的居民,不曾有过伤感的离别,不曾有过命运的邂逅,他们在世界的中心起舞,即使是时间也无法打断这场无声的舞会。

梦境与现实的界限不断模糊,记忆与虚无的碎片散落,沉淀在平静的水底,在空中高高的溅起,落下,荡漾着水面缠绵的身影。

艾尓艾尔弗贴了上来,他甚至不需要踮起脚尖,在世界静止的瞬间,贴上了晴人尚未闭合的嘴唇。

那是柔软而青涩的触感,晴人闭起眼睛,艾尓艾尔弗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脸颊上。

他们再次分开,晴人本想开口说些什么,艾尓艾尔弗却抢先把食指放在他的唇边。

“就当是前天晚上的还击。”他的声音很低,比起说话更像是耳语。微风再度拂过,晴人看见他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银发,以及额角碎发隐藏之下微红的耳尖。

那时,晴人觉得自己心脏深处好像有什么重重的跳动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往日那般死寂。他难以抑制涌上来的冲动,探出手将艾尓艾尔弗抱在怀里。

“好啊。”他说道,语调温柔而又轻快,像是溺爱撒娇的恋人的少年。


——5


三天后,晴人在休息室里和将军们正交谈甚欢,一个士兵急匆匆的从外面走进房间,告知晴人战事有变,希望尽快归舰。

晴人坐在沙发上笑了笑。

“那么,下次再继续吧,我就先走了。”他站起身,在一片送别声中朝着门外走去。

“穿梭机准备好了吗?”他开口询问来通知的士兵。

“还没有,您难道不收拾一下行李吗?”

“我早就想到敌军会在最近有所行动,所以什么也没带,快走吧,战事不容耽误。”晴人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摸出终端,下达准备穿梭机的命令。他穿过大理石的长廊,拐角里冲出一个气喘吁吁的熟悉的身影,晴人甚至都不需要多加辨认就知道那是艾尔艾尔弗。

艾尔艾尔弗大概是刚才接到通知就急忙跑过来的,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要走吗?”他皱着眉头问晴人。

“恩。”晴人点点头。

“能带上我一起吗?我想见习。”

艾尔艾尔弗的请求一如既往的带着他的风格,简介,明了,突兀又带着某种程度上的笨拙。晴人露出微笑:“四十分钟后启航。”

说罢,他继续朝着格纳库的方向移动,艾尔艾尔弗站在原地愣了一秒,转身跑向自己的房间。


宇宙沉浸在没有边缘的黑暗之中。

晴人坐在Valvrave1号机内,专注的盯着眼前投影在屏幕上的战况图。信号传输和中断的重复单音节在安静的机舱里显得格外突兀,他动了动手指,1号机开始自动排查周围的敌机,很快,排查完毕的系统音响起。

晴人听完,连通了晶那边的通讯频道。

“好了吗?”

“可以了,没有敌机,全员出动。”


晶掐了通讯,她正站在属于舰队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型舰艇机舱内。宽阔的机舱里,是一排排类似驾驶座的装置,所有士兵已经落座,蓄势待发。

她看了一眼监测数据,一切运转良好。完成了最后的检查和确认,晶在控制台上摁下了系统的启动按钮。舰队另一侧的一艘舰艇侧面的机舱盖开启,一批黑色的战机消无声息的滑进虚无的空间,在黑暗的掩盖下调整成设定好的阵型。


就在晴人刚发完通讯的几秒后,敌军突然开了火。

战斗被打响,舰队训练有素地移动,在晴人的指挥之下进行反击。舰队向前推动着战线,从平面编队转向为空间编队,防御面开始以中层向两面扩张。

“E层军舰展开防御层,注意从其他方向来的攻击。C层向前推进,坐标(937,8954,2654)。”晴人下达完下一步命令,从晶那里又发来了通讯。

“准备完毕。”晶简短的传达了讯息。

“测试开始。”

已经完成阵型的战机开始移动,晴人向测试驾驶员小队的队长发了坐标。

“到这边进行援助,展开防御层。”

“是!”

炮火中,一枚炮弹越过了防御层,在舰队中炸裂。晴人操作1号机向后退,朝着测试机的方位驶去。

他们这次需要采集一些重要的战斗数据,所以需要靠近战线又得提防被敌军俘获机体。然而今天的战况在晴人看来并不是很理想,敌人的攻击比以前要小,他们在后退并且明显是有目的的后退。虽然士气因为战线推进而提升,但反过来说,如果敌军策划好的前方存在着凶险的场面,那么对于己方来说的打击将会是致命的。

“不要太靠前,按照之前计划进行,接下来的战斗注意跟着我行动。”晴人说罢,连通了指挥中心的频道。

“派出侦查小队,发射N-58型雷达,范围我已经发送,注意接收。”

果不出他所料,从雷达数据传回的图像上,存在着明显有问题的几处地方。

“后退吗?”指挥室里的副官问道。

“暂且不,降低推进速度,通知连坊小路晶启动6号机保护指挥舰。”

晴人在机舱内敲打着键盘,更多的指令在他的每个敲击之中被下达,他的大脑正飞速运转。敌人不可能会只布置一处埋伏,那么剩下的埋伏大概会在防御薄弱的地方以及后方,后方大概会出动小型舰队。从刚才的炮弹轰炸范围来看,这次敌军中引进了新型武器,炮弹除了能够自由导向这些基本功能以外,还提高了机动性和穿透力,能够穿越防御层进行爆炸,说明这次炮弹前方拥有一个小型炮弹,小型炮弹在靠近防御层时飞出爆炸,后方导弹会在防御层出现暂时的破洞时穿破防御层,飞至后方——

“缩小防御面积,把防御层叠加至两倍,这次的炮弹是二击式。”

晴人的语速很快,但却也很冷静。

舰队开始收缩,这时是最危险的时候。然而敌人丝毫没有放过这样的机会,攻击一瞬间变的猛烈起来,晴人驾驶1号机主动引导舰队,他狙击了数架发射炮弹的敌舰,却不久就收到了测试小队的通讯。

“请,请求支援!”小队队长和整个小队都是新兵,即使他们此时在后方,并没有真正在驾驶舱内战斗,但还是阻止不了他们的恐惧。

“系统崩溃了!”

晴人一听,连忙连通晶的频道。

“系统出现故障了。”

“我知道,我接到了消息,这次故障需要手动解决。”

“我明白了。”

他重新联上小队的频道。

“注意,先不要慌张,接下来听从晶的命令,我们要对系统进行手动调试。”

晶在晴人之后便跟上,测试小队原本一片人心惶惶,现在全都平静了下来。

“我觉得终止测试比较好。”晴人说道,“这次战况有点不妙。”

“我同意。”晶在那边无奈的笑了笑说道。


测试小队很快就脱离了战场,晴人收到来自艾尔艾尔弗的通讯。

“什么事?”晴人即使是在战斗中途,也能露出他往常那般自然轻松的微笑。

“F编队的5号舰传来消息,在附近发现了敌军的踪迹。”

“调一只小队给我。”

“要单独歼灭吗?”

“这边战线暂停,敌人愿意玩耐心的话,我们就陪他们玩。”

“我知道了,请允许我一起前往。”

晴人愣了半秒,还是点了点头。

他不会去阻止艾尔艾尔弗做他想要做的事情,对于晴人而言,处处保护着艾尔艾尔弗并不是他所想要做的事情,尤其是当他年龄愈大,他便能深刻的体会到这一点。爱并不是束缚的借口,况且他根本不能控制艾尔艾尔弗的心。

晴人移动起来,Valvrave在他的指挥系统之中,属于游离在外的战力,有时候会领导舰队战斗,有时也会单独行动对付个别目标。而他百年来在战场最常干的事大多是狙击,在舰艇的隐蔽之下,一个一个解决对方的大型舰艇,与他在建国之初那会儿的战斗风格截然不同。因为以前他只能单打独斗,而现在他属于舰队这个整体。

新的小队调齐,晴人很快带着他们到达了来偷袭的敌军侧方。

“注意行动,一会以我的攻击作为信号开始战斗。”

说罢,晴人便驾驶1号机隐藏在一块浮动的碎片之后。

周围变得异常安静起来,所有人都屏息以待。晴人根据上一次雷达传回的信号,推算着敌舰驶来的时间。他操纵1号机上浮,隐去机体的光芒,来复枪蓄能完毕,在漂浮的碎片一侧,1号机探出头,以及——黑洞洞的枪口。

很快,他的视线里便出现了敌舰的身影,但还不是很清楚,距离不够。

晴人耐心的等待着,一边让1号机和碎片贴得更近,以让对方误以为出现在雷达内的并不是银河第三帝国最强大的军事武器,而只是一块宇宙中最平常不过的碎片。

敌舰驶进。

没有一个人开口,但他们的手指却都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移动到驾驶手柄之上。

晴人精准的操作,对枪口进行最后的微调,偏差已经精准完毕。

他抬起手,眼睛从未从眼前的目标上离开过一分一毫。

随即,摁下。

宇宙燃烧起来,明亮的火光刺得他的眼睛生疼。

1号机冲出,绕开直飞而至的加农炮,在空中滑过不可预测的轨迹,急转弯,忽而抬上,下一个变向,两辆敌舰相撞发生爆炸。晴人操纵着1号机,仿佛是在控制自己的身体一般自如,时而加速急行,时而慢速滑翔。敌军的武器在他的身后燃烧,像是为王者披上的火之长袍。

他甚至没怎么使用过手中的来复枪或是腰间的长刃,敌人就已经溃不成军。

或许,他生而为王,善良而又残酷的、强大的王。


这场关于边境的战斗在一个月之后如同晴人所许诺的那般,结束了。


——6


一个月之后,晴人带着艾尔艾尔弗正式离开了舰队。临行前,那个年轻的副官还依依不舍的哭了一鼻子,晴人无奈的拍他的头,难得的故意板起脸教训他“帝国的军人这么软弱怎么行”,总算是把这个年轻的小伙子逗笑了。

“您一生气我就觉得奇怪。”副官脸上还挂着眼泪,嘴角却咧起一个温暖的微笑。

“行了啊。”晴人苦笑的敲敲他的额头,转而在舰队成员的欢送声中和艾尔艾尔弗一起踏上了前来迎接的穿梭机。


他们回到地球的时候,流木野已经离开去往她的战场,除此之外,和晴人一样常年在边境的山田和犬塚也和他一样将在不久后暂时回到帝都参加王子的满月仪式。

晴人在回到地球之前就已经通过视频和流木野进行了工作权限上的交接,并敲定了之后半年的皇室活动,其中包括期间需要举行的一次国家例会和数次打招呼式的会谈。落地之后,晴人就提着属于他的行李——因为要离开舰队而整理出来的一箱日用品和衣物,去了修建在帝都郊外的一处僻静的别墅,那里是他在帝都唯一的固定居所。

晴人和艾尔艾尔弗在帝都的机场坐进一辆无人出租车,晴人上车之后盯着出租车的电子地图研究了半天,总算是勉强分辨出那幢属于自己的别墅的方位。

“好久没回去过了。”终于找到地点,晴人往后一靠,让身体陷进车内柔软的座椅里。

“我也是。”艾尔艾尔弗在一旁说道,似乎和晴人一起呆在这样狭小的空间内让他有些局促不安。

“你原来是住在哪一片星域的?”晴人看着窗外流过的祥和景色,突然开口问道。

“地球。”艾尔艾尔弗回答道。

“原来如此。”晴人眯起眼睛,外面的世界太过于敞亮,让他感觉眼睛刺得有点睁不开,“那你现在打算住哪里?”

“一会我打算去看看有没有租住房,或者去军部问问能不能给我调一间宿舍。”

“干脆住我那儿吧。”

“欸?”艾尔艾尔弗惊讶的看着晴人,他正偏着头看窗外。

“我那间别墅挺大的,给你安排个卧室完全不成问题。而且——”晴人转过来露出温和的微笑,“好久没去了,我估计一会儿还得拜托你一起帮忙打扫屋子,就当做是我给你支付的报酬吧。”

“……”艾尔艾尔弗对于晴人这样的邀请有点不适应,他僵硬的别过脸去,晴人盯着他发红的耳尖,满眼都是温柔的笑意。

出租车在繁华的市区内穿行,人群熙熙攘攘,随处可见欢笑着的青年和带着小孩玩乐的家庭——这些都是晴人所一直想要守护的,也是艾尔艾尔弗想要守护的。他们想要守护这个帝国,想要守护这个帝国里生活着的每一个人微笑和获得幸福的权力。


十分钟后,两个人在一幢漆成白色的复式楼前下了车。晴人用终端打开电子锁,两个人穿过了栅栏门,走进了因为平时有园丁看管而不至于花草疯长的庭院,下午三点的阳光正炎热,种在小楼前门的几棵树上传来震耳欲聋的蝉鸣声,偶尔还夹杂了几声鸟叫,晴人觉得这一切都熟悉而新奇。宇宙里是十分宁静的,声音不会震动真空,舰队里也没有小动物,伴随在耳侧的往往是那一成不变的机器运作的蜂鸣。他待惯了宇宙,听惯了那个单调的声音,地球上这种多变而复杂的声音反而让他觉得异样,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他所不认识的世界。

他推开别墅的木门,和艾尔艾尔弗一起走进室内。

巨大宽敞的客厅里还拉着白色的窗帘,显得屋里有些昏暗,铺着木地板的地面上,放着几个看上去是家具的物品上还盖着白色的布。晴人把手提箱放在门边,自己绕进卫生间去找抹布。艾尔艾尔弗则径直走到了窗户边一口气拉开了窗帘,一瞬间,灿烂的阳光穿过透明的巨大的落地窗撒进许久未见光的房间。

“艾尔艾尔弗——”晴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艾尔艾尔弗回过头,看见晴人站在光里望着他。晴人的袖子卷了起来,露出两截白皙的胳膊,他看着艾尔艾尔弗,抬了抬手中的水盆,“抱歉,我这个房子里设备不是很全,估计需要打扫的地方很多。”

“……”艾尔艾尔弗站在窗户边上的位置,一语不发的看着晴人。

晴人有些奇怪。

“怎么了?”他问道,脸上还带着平常的微笑。

“没有……”艾尔艾尔弗的声音里难得的掺杂了一些犹豫,他摇摇头,银色的头发在金色的光芒下闪闪发亮。晴人看着那样的艾尔艾尔弗穿过客厅走到他的面前,“先腾出卧室吧?”他提议道。

艾尔艾尔弗点了点头,默默的跟在晴人身后上楼。

晴人对于艾尔艾尔弗的反应毫不在意,事实上他已经看过许多次,大概还是可以猜得到他在想什么的。但是晴人不会就这样轻率的下什么结论,他的目的不是读艾尔艾尔弗的心,也更不是为了夺走他的心,对他而言,只要艾尔艾尔弗还在就已经足够。

他们到楼上清扫了房间,晴人找了一间向阳的房间给艾尔艾尔弗作卧室。等到他们忙到一半,新的被褥和床单已经由皇宫派专人送来。

弄完全部的东西,晴人提议去街上转转。艾尔艾尔弗难得的从他的箱子里找出一两件很久都没有穿过的便服,还都被压得皱皱巴巴的,晴人看见他拿着那几件衣服犹豫是穿还是不穿,索性从自己的箱子里掏出几件能穿的出去的便服扔给他。

二十分钟后,他们出现在帝都商业区的街道上。

“先给你买几件衣服吧。”晴人说道。

“我觉得穿军装就很好。”艾尔艾尔弗辩驳道。

“有司将军说让你跟着我,之后我们要参加几次很重要的场合,光是军装是无法应付的。毕竟帝国的统治并不是靠军事来撑门面的。”晴人理直气壮。

“……”


帝都的景象与他们上次来的时候相比毫无改变,人行匆匆,欢声笑语和华丽的音乐是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的主旋律。太阳在宁静与喧嚣之中向人们道别,火红的云霞漂浮在天穹之上,染出一片炫目的紫。晴人和艾尔艾尔弗在路边的餐馆里解决了晚饭,他们就像是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一样,在服务生的道谢声中离开,没入人群的河流之中。

此时天空已经被湛蓝所覆盖,灯光亮起,照亮深邃的夜晚。

“去看衣服吧。”晴人说完就拉着艾尔艾尔弗走进街旁一家正在营业的男装店。

他们俩都不是什么追随潮流的人,晴人是因为年龄的问题,在穿着上会不自觉的选择成熟稳重的衣物。而艾尔艾尔弗在此之前是过着战场上的生活,穿着的衣服也都大多数是军装,对于便服自然没什么要求,事实上,他觉得只要能穿就可以了。

无奈之下,晴人就把选衣服的事情丢给了店员,自己在一旁转着看店内的其他服饰。

过了一会儿,就有店员通知他去更衣室,晴人走到那边时恰逢艾尔艾尔弗从里面出来。艾尔艾尔弗穿着一套黑色的修身西装,一侧的头发被他夹在耳后,白色的皮肤在黑色的布料衬托下透着粉。晴人站在原地看着艾尔艾尔弗,觉得好像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怎么样?”艾尔艾尔弗有些紧张的问道。

晴人这才回过神来,随即他露出微笑。

“很不错。”晴人说道,心里某处不安分的骚动起来。

“……”艾尔艾尔弗看着他,好像也在想什么。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晴人又再度开口。

“再看几件吧,这样以后能换着穿。”

“恩。”


结束购物之后,已经快到了十点半。晴人用终端叫了出租,两个人提着大包小包坐上车。一路上,谁也都再没说过话。

晴人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仰头看见漫天的星空,夜晚特有的凉意在车内蔓延开来,夜色温柔,他的心也被温柔盈满。


回到别墅之后,他们换着洗完澡就各自去睡了。

晴人回到自己的房间,室内的温度在电脑系统的控制之下被调整的相当适宜。他坐在床上,打开床边的小型电脑,一些资料和文件被投影在空中,晴人很快地浏览完毕,该下达的命令全部下达。他又打开电脑里存储着的音乐,悠扬的小夜曲便在空旷的房内回旋。

晴人在音乐里闭上了眼睛,陷入沉睡之中。


之后晴人和艾尔艾尔弗在皇宫御用的格纳库里迎接了山田和犬塚,他们俩对于和晴人重逢很是高兴。山田对于艾尔艾尔弗的存在显得毫不惊讶,毕竟在此之前他见过很多次,这时候也只能感叹晴人和艾尔艾尔弗之间这种奇妙的斩不断的缘分了。

“在‘祝福’里,符文其实是万物的灵魂吧?”艾尔艾尔弗在听完山田的感叹之后,好像有点莫名其妙,又好像哪里很明白似的这么问道。

“恩。”晴人想了想之后回答道,虽然他并不是很清楚帝国“祝福”信仰的方方面面。但实际上,符文是情报因子,如果说一个人的人格就是他的灵魂的话,那么造就这个人格最主要的记忆的组成——符文,就可以与“灵魂”这个定义划上等号。


王子的满月仪式如期举行,山田和犬塚这次顶下了晴人大部分的社交活动,放他和艾尔艾尔弗出去到别处静静。晴人当然明白他们什么意思,也就不好再推脱,带着艾尔艾尔弗在仪式结束之后就去了皇宫的另一角。

不得不说,晴人对于这座皇宫相当熟悉。毕竟当年打下第一片地基的时候,他就一直注视着这座象征了第三帝国皇权的建筑在几百年的时光里扩大延伸,由简朴低调变得庄严肃穆。

皇宫的一侧是巨大的花田,晴人带着艾尔艾尔弗走到那片花海之中。六月的风带着暖,在花间灵巧的穿梭,晴人看着远方的地平线,觉得心里一阵满足。

或许,自己就是为了见到这样的风景,而不断战斗的吧。

尤其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晴人想了想又偷偷在心里加上一句。遇见艾尔艾尔弗之后,他觉得,一直以来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某种枷锁就被解开了,曾经一度缺失的情感,此时都在他的心里震荡着。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变得完整了起来,不仅仅是心灵,更是灵魂。

晴人偏过头,艾尔艾尔弗的身影便映入他的眼帘,他的银发被风吹得散乱,紫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着灵动的流光。他胸口一紧,心脏跳动起来。

已经不想再次失去了。

想要一直一直,都让艾尔艾尔弗在自己的身边。

晴人再次转头,和艾尔艾尔弗看向同样的方向——五彩斑斓的花瓣在空中飞舞着,太阳温柔的光不偏不倚的轻飘飘的降落在上面,好像是一个绚烂的梦境,一瞬即逝。

“我喜欢你。”艾尔艾尔弗突然说道。

“什么?”晴人一愣,回头看向艾尔艾尔弗。

艾尔艾尔弗的神情格外平静。

“我喜欢你,时缟晴人。”他说道,在花瓣的落雨之中。

“不。”晴人阻止了他。

“为什么?”

“不要说。”

因为,我很害怕。

说出来之后,我们的关系就无法回头了。

“再好好想想。”晴人说道,“这或许只是你的一时冲动,好感大多数是人的心对人的谎言。”

“我不这么认为。”艾尔艾尔弗摇摇头。

“下个月的夏祭怎么样?”

“什么?”

“到那个时候,你再决定要不要说。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但是现在不行。”晴人的语气十分的坚决。

“我知道了。”


——7


满月仪式结束之后,山田和犬塚又很快的回到前线去了。晴人和艾尔艾尔弗一如往常,仿佛那场告白没有发生过一样。

晴人知道他们之间的某种平衡从那天开始就已经出现裂痕,但是他却对破坏或是维持它毫无兴趣。他不会选择主动,这是他一开始就打算贯彻到底的信条。如果说最先开始喜欢上的那个就已经输了,那么晴人就是彻头彻尾的输家,因为不论艾尔艾尔弗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以什么身份出现,他都喜欢,直白的自己都一清二楚的喜欢他。

那天晴人阻止艾尔艾尔弗继续说下去,只是为了艾尔艾尔弗着想。艾尔艾尔弗还年轻,还会遇见比起自己更值得他去喜欢的人,晴人是这样想的。

况且……

况且他们之间的差距已经不是晴人停下脚步等待就能消弭的。横跨在他们之间的不是一条小溪,不是一条长河,更不是一条大江那么宽,他们之间的距离更像是地球与月亮的间距,看起来很近,仿佛一步就能够到达,但实际上却无比遥远。就连晴人也不知道艾尔艾尔弗究竟需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接近他哪怕一点点。

晴人喜欢艾尔艾尔弗,但是若要问他要不要和艾尔艾尔弗在一起,晴人会回答: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他的确想和艾尔艾尔弗在一起,甚至是和他一起渡过漫长的时光。但是事实是他可以永生,而艾尔艾尔弗却永远只是一介凡人。他不可能让艾尔艾尔弗成为和他一样的神附之体,晴人是不愿意让他体会到自己的这种孤独感的;然而他更不可能让自己变成一介普通人,因为他还要守护帝国,守护这份因他们的共同梦想而孕育的果实。

艾尔艾尔弗本可以有属于他的人生,而不是被自己不断束缚。

晴人在这种复杂的心理之下,选择给予艾尔艾尔弗更多的时间让他思考。

时间会让人冷静,会让感情淡去。

时间是消弭一切的良药,除了晴人对艾尔艾尔弗的爱。


夏祭到了。

晴人这天难得的没有任何公务,神附之体在这种祭典上是不需要出席的,他就带着艾尔艾尔弗一起到商业区去参加祭典。

祭典办的很大,已经很久没参加过的晴人在人群里东张西望,眼前的景色和许多年前十分相似,但却又有细微上的不同。他们一直走到河滩附近,从路边的摊子上买了小吃,才去看烟花。

“我想清楚了。”

烟花散尽,黑暗重新将他们包裹,晴人在黑暗中听见艾尔艾尔弗的声音。

“回去吧。”他说道。

回去的路上他们依然没有交谈,晴人没有等待艾尔艾尔弗寻找话题,艾尔艾尔弗也没有主动试图找到话题。他们回到了那幢仅仅只居住了一个多月便变得充满生活气息的大屋,房间里客厅的茶几山还摆着沾着水珠的水果,餐厅的桌上还搁着没喝完的两个盛着红茶的杯子。

晴人没有开灯,进屋以后他就走到落地窗前。烟花尚未放完,此时天空中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客厅,拉的晴人的影子显得很长很长。

“在那以后,我想过了。”爆炸声中,艾尔艾尔弗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

“我喜欢你。”

然而晴人却没有漏听他说的每一个字。

“怎样的喜欢?”晴人反问,“爱一个人并不是憧憬就能够称之为‘爱’的。”

“不是憧憬。”艾尔艾尔弗否认。

“我无法用语言表达,但至少我知道,每当看见你的时候,我就会心跳不已。”

晴人沉默。

蓝色和橙红色的烟花在空中绽放,随后又消失殆尽。

“你是知道的吧,我是神附之体,是不会死的。”他说道,语气无比的平静。

“我知道。”

“也就是说,即使有一天,你开始老去,甚至是死亡。而我却会像现在一样,毫无变化。”

“我知道。”

“那么,你知道吗?被人遗留在世界上的感觉。”

艾尔艾尔弗没有说话,又是半响的沉默。

“其实,我有个秘密没有告诉你。”他开口说道。

“什么?”

“我从出生开始,就知道你在等我。”

“……”

“之前我问过你符文是否是万物的灵魂,你说是的。那么我想我的灵魂,不,我的符文应该是属于某个人的,或许是过去的我,那个爱着你的我。我问过了山田大人和犬塚大人,他们告诉了我,关于艾尔艾尔弗——另一个我的故事。”

“但是,你们不同,时间已经不一样了,你不必被我束缚,你应该去真正……”

“不,不是这样的。时缟晴人,我因为灵魂而知晓你的存在,但喜欢上你却是我自己的意志。我知道我终有一天将会死去,我可能甚至都活不过你寿命的十万分之一,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

艾尔艾尔弗走到晴人面前,解开衬衣的扣子,露出白皙的脖颈。

“我把我的符(灵)文(魂)分给你一半,哪怕我终有一天会离开你,我的符(灵)文(魂)也依然在你的身侧。

“我不会让你孤独一人。”


晴人站在烟花的光里,轻轻地叹了口气,他闭上眼睛,试图从艾尔艾尔弗的话里找到一点点破洞。他很害怕,害怕孤独一人,这个秘密本该没有人会知道。然而,艾尔艾尔弗,只有艾尔艾尔弗能这样,直率的、坦然的说出口,他的语言像是一柄利刃,深深的埋入他心底最柔软的净土。

他抬起手,从衣服的内兜里摸出一只小小的布袋。

“我只要有你这些话就够了。”他说道。

不需要符文,因为那是属于艾尔艾尔弗的东西。

如果真的如艾尔艾尔弗所说,那么他就更没必要去吸食他的符文。

生命还没有结束,爱也还没有结束,他还能够等待,他也还能够忍受,只要艾尔艾尔弗在他的生命里出现,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或是茫茫人海中惊鸿的一瞥。

那两枚金属制的环状物静静的躺在袋子里面,甚至都不需要查看,他就知道哪个是属于自己的。

晴人拿出那枚属于自己的,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

这是他单方面的承诺,所以不需要艾尔艾尔弗来同意。

他牵起艾尔艾尔弗垂在身侧的手,将它凑近自己的嘴唇,浅浅的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满怀着深情,满怀着郑重。

“我,时缟晴人永远属于艾尔艾尔弗一个人。

“哪怕终有一天死亡将我们分离,我发誓我也会一直记得你。

“我爱你,不论是现在,将来,还是永远。我会无条件信任你,尊敬你。

“你若欢笑,我也会快乐,你若哭泣,我会给予你我的肩膀。

“我会忠诚的爱着你,无论未来是好还是坏,是艰难还是安乐。

“我会在这里,等待着你。我会将我的生命交付于你。”

艾尔艾尔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良久,他伸过手拿走晴人手里剩下的指环,干脆利落的戴上了自己的无名指。

“我不会你那样的宣誓。”他说。

“但是我发誓,我会用尽我的力量,在我存在的时间给予你幸福,在我不在的时间不让你孤独。

“我一直都在,晴人。”

在烟花的火光之中,两个重叠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直到看不清的未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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